世界上第一个被诊断自闭症的人

1938年末唐纳德·普雷特(Donald Triplett)在美国的巴尔的摩见到了利奥·肯纳(Leo Kanner)博士。在拜访之前,他的父亲写了一封33页的长信,其中描述的了唐纳德出生后这5年来的种种怪异表现:

  • 身体笨拙
  • 叫名没有反应
  • 对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兴趣
  • 重复一些毫无意义的话
  • 痴迷于数字、字母、音符和旋转圆形物品(如煎锅)
  • 非常讨厌环境的改变
  • 拥有非凡的记忆力和超出常人的乐感

婴儿时期的唐纳德和父母

肯纳博士这位当时因为编写《儿童精神病科学》而声名显赫的约翰·霍普金斯大学教授、顶尖的儿童心理专家,也十分困惑。他不确定唐纳德究竟是得了哪种病。在仔细观察了两个星期后,在诊断一栏写下了“精神分裂症?”。但肯纳教授非常清楚,唐纳德的行为中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经历了精神分裂症典型的幻觉。他没有看到那些看上去不存在的东西,即使他忽略了身边那些人和某些事物。随后的一段时间内,唐纳德父母又带着唐纳德拜访了三次,但每次肯纳教授都没有给出准确的诊断。

最后肯纳教授给唐纳德母亲的信中无奈的写到:“我非常了解你和你的丈夫,迫切想了解唐纳德到底得了什么病”,但“生平第一次,我碰上了迄今为止还未被精神病学或其他文献描述过的病症”。不过“我现在已经积累了其他8个非常相似的病例”但他没有公开,因为他需要“进行更长时间的观察”

1942年9月,时间已过去了4年,期间肯纳教授共发现了10个类似案例,他将这种病称为“早期婴儿自闭症(Early Infantile Autism)”。1943年,研究成果发表在一本名为《儿童精神病(The Nervous Child)》期刊上,从此这个群体有了自己的名字和定义,文章中共列举了11个病例,唐纳德排在第一位,在自闭症诊断历史上被称为“Case 1 … Donald T”(案例1…唐纳德T),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被确诊自闭症的病例。

幼年唐纳德

随后唐纳德回到了密西西比州的家乡福雷斯特(Forest),他的父母听从肯纳教授的建议,把唐纳德送到附近的一个农场和刘易斯(Lewises)夫妇生活在一起,肯纳认为,在乡村的环境中将有利于他的发展。唐纳德的父母经常会去看望,而肯纳教授本人也曾经前往密西西比州观察这一安排。他后来说“对照顾他这对夫妻的智慧感到惊讶”“他们设法给了他(合适的)目标,”肯纳在后来的报告中写道:

他们让利用唐纳德对测量的专注,让他挖一口井并报告它的深度……当他一遍又一遍地计算一排玉米时,他们让他在翻耕时计算行数。在我的观察过程中,唐纳德犁了六排长的地,他犁地和控制马匹的表现非常出色。

唐纳德(右)在农场

肯纳教授最后说:“他参加了一所乡村学校,在那里他的特点被接受,并且在那里取得了良好的进步”。很明显,随着时间的推移,唐纳德的注意力逐渐向外转移。他越来越关注这个世界,同时世界正在适应他。

后来唐纳德在本地上了高中,并在离家不远杰克逊市-米尔萨普斯学院(Millsaps College)上大学,主修法语。并在大学期间参加了大学兄弟会和男声合唱团,由于他的音调特别准,合唱团指挥从来不用调音器,不论要哪个音调,交给唐纳德就可以了。

少年唐纳德

他的大学室友:牧师-彼得·格哈德(Peter Gerhardt)曾经试图尝试各种方法帮助唐纳德提高社交能力,身为游泳救生员的彼得,教过唐纳德游泳,但似乎没有成功“他的的协调性并不是那么好”。彼得又制定了一个新目标,教他用一种特殊的打招呼方式,他在回忆中说到“我想让他展现出自己的个性”但依然没有成功。很明显,一些自闭症特质并没有消失。

大学毕业后他回到了家乡,找到了一份银行出纳员的工作。这个当时只有3000人的小镇,完全接纳了他。以至于多年以后有记者打听唐纳德的时,不止一次的听到“不要试图伤害他,我会一直盯着你”这类的警告。

应该说唐纳德家庭的背景和声望对融入小镇生活,起到了关键作用,唐纳德的爷爷曾经担任过镇长 。父亲毕业于耶鲁大学,是当地知名律师。母亲来自于本地望族,家族拥有唐纳德工作的银行。他的母亲还有大学文凭,这在当时是非常少见的。大西洋报2010年对唐纳德的采访中,记者转述了当地一位居民话:“在这个南方小镇里,如果你又穷又古怪,那你就个疯子;但如果你又有钱又古怪的话,那你充其量就是有点儿奇怪”。他有一份不可撤销的家族信托基金来负担各种花销,比他小5岁的弟弟奥利弗(Oliver)透露其中有一条专门防止有人骗婚特别条款,虽然唐纳德一直以来并没有交过女朋友。

青年唐纳德

唐纳德在23岁的时候学会了打高尔夫球、27岁的时候学会了开车、并在36岁的时候成为了一名狂热的旅行爱好者。他曾去过德国、突尼斯、匈牙利、阿联酋、西班牙、葡萄牙、法国、保加利亚和哥伦比亚等等大约36个国家和美国的28个州,其中包括埃及3次、土耳其3次、夏威夷州17次、几次非洲的狩猎旅行,以及无数次的高尔夫PGA锦标赛。


成年的以后的唐纳德,一些曾经自闭症症状似乎消失了。可是一些“核心”的问题依然存在。例如他缺乏维持对话的能力,通常也很少主动展开话题,除了一些必要的询问。

记者:唐纳德,你记不记得Franz Polgar?

唐:是的(沉默…….)

记者:他是哪年来见过你的?

唐:他来过两次,1950年和1951年。(长时间沉默…..)

记者:他是个什么人?

唐:他是个催眠师(实际是心理学家)。

记者:他有多大?

唐:他55岁,要是活到今天他就110岁了。(这里的没算对)

可以看到唐纳德喜欢用数字来思考,他甚至有个习惯:给每个认识的人分配一个固定的数字代号。唐纳德一位名叫巴迪·洛维特(Buddy Lovett)朋友告诉我们,唐纳德曾经给他指定了一个333号码。虽然他很多年没有见过唐纳德,但还带着一丝恶作剧意味说道“见到他的时候,问问我的号码是什么。

事实上,唐纳德几乎立即说出了他的号码。只要你随机展示了小镇居民的名字,他会立刻告诉你某个人的编号,没有停顿和思考,尽管他无法解释为什么。

虽然,唐纳德对数字很敏感。而抽象的概念比如:感情、隐喻等等,对唐纳德来说是个难题。

记者:唐纳德,你妈妈是哪年去世的?

唐:1985年5月。

记者:你记不记得你当时在哪儿?

唐:我当时正在银行里。她的医生已经说过只是早晚的问题了…后来我接到消息,她心率衰竭去世了。

记者:你记不记得你当时的感觉?

唐:我没怎么难过,也没有哭。

记者:你没有难过是因为…?

唐:我对这种事没有感觉。不同的人对这种事感觉不同。

当被问道是否怀念母亲的时候,他回答到“是的,我怀念她”。他还表示他也怀念他的父亲(1980年死于车祸),父亲的死讯使他震惊,但同样没有掉眼泪。虽然这些谈话尤其是对不了解自闭症的人来讲,会感到惊讶。要知道唐纳德现状,绝大部分要归咎于他父母的坚毅和担当。在唐纳德所处的年代,他的处境是相当幸运的了。

1971年肯纳教授曾经写过一个跟踪报告,在第一批的确诊的11个孩子当中除了唐纳德,有2个失去音讯,2个孩子发展出了较严重的癫痫,其中一个在1966年不幸去世,另一个常年住院。有4个孩子被送进了精神病院。在无效的治疗和更严重的社会隔绝作用下,他们的状况不断恶化。之前本来还算聪明,在某些方面有着过人才能, 但后来的智商测试中都到了弱智的水平。剩下的2个孩子情况好一些:一个始终没有学会说话,被寄养在农场,平常从事简单的劳作。另外1个在特殊教育学校学习了音乐和摄影,在父母的照顾下,找到了一份稳定的简单工作。

老年唐纳德

在其他几个故事中可能又展现了唐纳德的“另一面”

塞莱斯特·斯莱(Celeste Slay)是唐纳德朋友,有时候去唐纳德工作的银行。碰到他的时候,“唐纳德经常会说我要用橡皮筋射你”,莱斯同时补充到他真的这么做过。

唐纳德的银行同事丹尼斯·巴恩斯(Denise Barnes)表示,有时候会收到唐纳德“特别”的圣诞礼物。其他同事收到是钥匙圈,丹尼斯收到的却是钥匙扣。有一次甚至收到了唐纳德在旅行时候买的一条玩具毛毛虫,很少有人会送这种东西当礼物。他有时候会拥抱同事,但给人的感觉更多是“用手拍我的背”

丹尼斯笑着说道:“我想他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感情”

有一次一群高中生在镇上遇到了唐纳德,久闻他数学能力,出于捉弄他的目的。问他街对面一栋大楼有多少块砖,唐纳德扫了一眼大楼,随口说了一个巨大的数字。唐纳德坚定的表情,使这群孩子真的相信了,久而久之这又成了唐纳德的一个“传奇故事”。多年以后当有记者问道这个的时候,唐纳德淡淡说道:“我只是想给这些孩子留下一个好印象”

现在距唐纳德被诊断为自闭症,已经过去了70多年,他至今仍然生活在福雷斯特,已经87岁高龄,住在父母去世后留下的老房子里面。房子略显破败,很多房间由于长时间无人居住,“味道”不是很好。唐纳德表示平时他很少去除了卧室、卫生间和厨房以外的房间。每天只要天气容许他都会到开车到附近的高尔夫俱乐部打高尔夫球,并每周和弟弟聚一次餐。小镇上人人都知道唐纳德的故事,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完全接纳了唐纳德,久到在第一次听到“自闭症”这个词之前。总之,唐纳德的生活和其他退休老人看上去没什么不同。

唐纳德(左)和弟弟奥利弗(右)

唐纳德的妈妈在给肯纳教授的最后一封信里面写到:“我原本以为我生了一个疯小孩,但他现在成长为一名大人,已经能在这个世界独立生活,我非常想了解他的内心世界”,信的最后对早已成为朋友的肯纳教授,动情的写了这样一句话“他现在的生活比你我希望的最好情况,还要好得多!”。

1953年,唐纳德在他的高中毕业纪念册中写到“我祝自己好运”,我想这个愿望他真的实现了。

辽宁 丹东小浣熊儿童干预中心——致力于自闭症儿童的早期干预